甘肃永靖傩舞戏
第一节 傩坛与会首
永靖傩,俗称七月“跳会”。跳会有大、小之分,大会即为上坛,一般每三年举行一次,时间在农历七月二十三日。据老人们回忆:在解放前,川区十八庙和山区十三庙都分别跳过大会,规模宏大,场面壮观。川里十八庙的大会头叫正总会,一般由官方委派,也有村民选任的。正总会十分神气,傩舞队走村串巷子巡游时,他坐在轿子里和神轿一起行进;跳会时和神像并排坐在椅子上,前面设香案,和神一样受到尊敬,接受香灯和祭祀。担当此角色的不光是有宿望的耆老,还是“胡子、银子、儿子、孙子”福、禄、寿三大俱全之人。据说只有刘家塬姓刘的和魏家坡姓魏的两位当过。山区十三庙的会首叫副总会。山区的第一代副总会由沙宗山的魏长命在解放前担任过三年;第二代副总会由杨塔上对坡村王启珠担任过三年。解放后担任副总会的有赵山村李万忠、沙宗村沈家湾的魏元善、徐湾村吴沟的赵令义、徐湾村的董克义等。副总会无官印,无权受香灯,傩舞队行进时他騎在马上。由此我们想到了中国古代傩祭中的“方相氏”和官傩的祭司——他们分明是人与神之间的中介,是人也是“神”。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当刘家峡水库淹没了永靖喇嘛三川之后,山区和库边遗留的村庄七月跳会虽时断时续,毕竟沿袭了下来。后来的跳会主要以上六庙、下七庙各为一坛,分开进行。每坛选有总牌头,下有小牌头,有多有少。每座福神庙的属民都有参与跳会的职责,总牌头负责祭祀礼仪和跳会事宜。以上六庙为例:车家庙为坛主,吴家庙为会主。早在几个月前商量好要跳会,定于农历五月十三日由会主下请帖,请黄家庙、车家庙、朱家庙、玉皇庙、九龙庙共上会坛。大会只跳一天。从早上开始,吴家庙的神轿、九辖、牌头等人马必先到场,并以会主身份,迎接先到的车家庙福神和傩队。其后,吴家庙、车家庙又以会主、坛主身份,迎接其余各庙。这种迎接方式说来别具一格:分别在离坛一公里、一华里、一百米处往返迎接三次,对各庙亦如是。循环往复,不打折扣。这还不算,每次见面均要相互行鞠躬礼。各庙到齐后,须按安排好的位置安放神轿:吴家庙、黄家庙(五云观)神轿居中,玉皇庙、车家庙靠右,九龙庙、朱家庙靠左。各庙牌头等一行人马列队在各自神轿面前。
跳会的主旨在祭祀、酬神,这就要设坛。平常各庙供奉在庙里的是泥塑神像。十三庙供奉的各有不同,主要是二郎、龙王、九天圣母、金花娘娘,还有菩萨、古佛、摩劫大王、显身大王、白马大王、王母娘娘、山王、土主、常山锅盖(常玉春)、三霄娘娘、金童玉女等,佛、道二教及传说中的神都有。吴家庙里就供奉着“九天圣母娘娘”、“清源妙道川蜀崇宁护国真君”(俗称二郎爷,即李冰)、“吧咪宝山金花娘娘”、“王母娘娘”、“锁脚龙王”、山王土主。
现在要请神“下庙”到坛上。于是傩师一手执姜子牙神鞭,口里念念有词:“上不打天,中不打神,驱打的邪鬼魍魉远离行……”,一手举迎神旗,敲锣打鼓,走村串巷,先到总牌头家里除灾驱疫,后才到庙里请神,问过卦,才抬着九天圣母、二郎、龙王等的木雕彩轿,仪仗前行,鸣锣开道,按一定的“马路”,在本方“辖区”巡视一番,善男信女秉香紧随,一齐到设在会场帐房的坛上,焚表上香,点灯击磬,献上干果等贡品,这叫“安神”。坛周还有不少信女打坐地铺,吟唸嘛呢经。
第二节 祭祀
永靖傩坛的祭祀礼仪,除了正常的烧香点灯、献果献馔之外,主要就是献盘、献牲、踩场。
献盘:每户将新鲜蒸做的三个“酥盘”(也叫盘馍)献上,并请专事“号字”的人在其中一个馍上写上户主的名字,故名“字盘”。所献盘馍一般是用新麦面做的。两个在会上供大伙分享,唯“字盘”要待大会一结束就拿回家去,视为避邪之馔,家里老小分着吃。
献牲:这是傩坛祭祀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还愿酬神。在永靖城乡,因求神消除病痛灾难、求子、祈福等,往往在祷告的同时许下“愿心”,达到目的即献上大羯羊(即阉过的公羊)等,这叫还愿;为悼念亡灵,儿女们牵羊献牲,以表孝心。傩坛献牲,程序与民间还愿等大体相同。如献羊,则把羊牵到神轿前站好,主祭耆宿即禀告福神,诉说献牲原委,恳请福神接纳领牲。随之给羊头顶、脊梁背部淋凉水。在场跪地拄香的人们屏息巴望,看羊如何动作。羊越无摇摆征状,越是焦急,怕神不喜。直到羊“先摆身子后摆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莫不喜笑颜开。若献牲用猪,看福神是否领受,就是看猪能不能用鼻尖“毁土”(拱土)。猪无反应,则拿手点燃的柏树枝熏鼻,直到毁土。福神领牲后,当即宰杀,献过毛、血,下锅烹煮。少许,先捞羊(猪)头献上,鼻孔中插着鲜葱。将熟,切肉丁以作献品,在会场泼洒膰汤以为祭。期间,傩师一般还要卜卦,如卦象为上,则跳会照常进行。
踩场:既是祭祀活动的一部分,也是永靖傩文化中场面最为宏大壮观的傩舞——会手舞。会手舞后,各庙总要拿出一两件绝活——傩戏。一庙接着一庙演,大概这就是把跳会又叫赛坛的来由吧。当地有句顺口溜:“松树湾的《五将》,三角庙的《独戏》,焦家庙的《杀虎将》、果园四庙的《四不像》”。说明这赛坛年代的久远,傩戏已深深植根于民间。
会手舞、傩戏表演既毕,大坛的傩事活动行将结束,各庙的神轿和傩队要回本庙了。于是,九龙庙先走,坛主、会主依次将各庙相送到迎接过的原地方才返回。最后是坛主送走会主,这才归庙安身。
各庙神轿、傩队回到自家的庙上,这里又是小会坛了。各傩队又要在神轿前踩场,跳会手舞,演一两出傩戏,规模虽然小了一些,“三回九转”一样也不能缺。然后,请法师问卦,若卦相为“上上大吉”,即请傩师上法签,并带领着傩队及众信男女绕场一周,卦师祈福,善男信女上香,傩师下签。当天大坛及小坛的活动全部结束。七月二十三日前的跳会、各庙的跳会都谓之小会,七月二十四日跳的会,即是小会,也叫落会。
第三节 傩舞
傩舞,是永靖傩文化活动的重要内容,它一般没有明显的故事情节。但在傩戏的综合性表演中,傩舞也占了相当大的比重。傩舞和傩戏有时显得密不可分。
永靖傩舞中,要说场面大、气势磅礴、表演人数众多,特色显明的,应是前面提到的七月跳大会的开场节目“会手舞”。
会手舞由四个方队组成:九辖、牌头为第一方队,会手为第二方队,锣鼓手为第三方队,戴面具演员(鬼神形象、历史及世俗人物、动物形象)为第四方队。总共60多人。
两大九辖身着黑袍,外套缀有云纹八卦图的马甲,手持“开山斧”,走在最前面;各大牌头身着黑袍彩服,手握钺、剑、戟等紧随其后。九辖、牌头在场外是全部跳会活动的领导者、组织者,上了场则是“玄衣朱裳”、执戈扬盾的“方相氏”,“帅百隶而时傩”(《周礼·夏官·方相氏》语)了。
会手共24人。他们不戴面具,也不化妆,头戴尖顶红缨鞑帽,身穿黑袍,下着红裤,肩上斜搭一块三角红巾,每人手持一根丈余长、上插有鸡毛旗帜的竿子。
戴面具表演的角色一般有刘备、关羽、张飞、周仓、曹操、吕布、貂蝉、川黄二郎、变化二郎(三眼二郎)、李存孝、目连僧、笑和尚、猴、虎、牛、马、羊、红鬼、绿鬼、庄稼佬、娘子、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牛魔王等。
据傩文化学者考证,傩舞的舞步可追溯到史书记载的“巫舞”即所谓“禹步”。在紧锣密鼓声中,永靖的傩舞队——会手舞的队伍迈着粗犷有力、雄浑豪迈的舞步出场了。他们先在神轿前虔敬地礼拜完毕,他们的舞步与“巫步”也是大同小异,动作古朴,充满野性美。队伍时而合,时而分,队形变化多端。主要阵法有“三回九转”、“跑大圈”、“跳方阵”、“太极八卦”、“踩四门”、“旗开得胜”、“乘胜追击”等。也许是踩八卦的巫词没有能够留传下来,其阵式与南国傩舞如出一辙,与伴奏鼓乐和谐自然,舒展大方。整个会场锣鼓阵阵,旌旗招展,真个是“闻声驰铁骑,过影走金蛇。进退真神捷,盘旋任屈斜。”
以“踩四门”为例:表演场地有如一座城池,东、南、西、北四门。表演队伍在“三回九转”、“跑大圈”后,紧接着两单列,前后相随,单跑四门——先从东门方向的东北侧跑进,途经中场向西门的西南侧出“城”;绕到“城”外到北门的东北侧进,再经中场从南门西南侧出;绕过南门外桅杆又从南门侧进,经中场从北门东北侧出;绕过北门外桅杆,绕向西门西南侧进,途经中场从北门出。单路继续在场(城)外转三个大圈,后两队分开,分别从东门北侧和南门西南侧进,相互对称地先在场中央天坛前卷云花,后在傩坛前卷云花,动作完成后,两队各自从东门北侧、南门西侧跑出“城”,相会于东南门外。紧接着又是双跑四门,循单路跑的路线,锣鼓声一阵紧似一阵,经中场时两队人马相互交替,奔跑速度越来越快,情势非常紧张,令在场观众屏息凝神,等跑完出城这才长出一口气。两队遂缓步从东南门并列进场至傩神前,九辖、会首等跪于傩神前行祭祀礼,礼毕后带队各回本部,傩舞表演结束。
第四节 傩戏
傩戏脱胎于古时的傩祭活动,尽管永靖傩传入年代稍晚于中原及黔东南等地区,但它依然服务于傩祭这个中心主题,以满足人们酬神、祛邪、消灾的祈愿;表演全在场院空地上进行,留给人们最初的印象,总是原始、古拙、甚至简陋。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它之所以没有消亡,就是因为它在黄河古民间文化的氛围中,广泛吸收儒、道、释等多种文化元素,逐渐从单调、肃穆、呆板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使表演内容更加丰富,表现手法更加多样,酬神娱人的效果更加明显。
永靖傩戏在表现内容上总是不改初衷:以神鬼故事、尚武精神为主,假以历史故事、宗教和世俗人物,直至表现百姓自己的生产生活和民俗风情,每一个折段就是一个故事。象“二郎赶祟鬼”,出场角色三眼二郎、执牌、红绿鬼、牛头马面作祟泛滥,祸害百姓,变化二郎将其一一降服的故事;“三英战吕布”,角色有刘备、关羽、张飞和吕布。四雄交战,吕布被三英合围,侥幸逃脱;世俗剧目“方四娘”是根据当地民间流传曲目“方四娘”编演的。场上三个角色,有独舞、三人舞,配以音乐和伴唱,轻歌曼舞,娓娓动听,笛声悠扬,意境幽远。
永靖傩戏在表现形式上主要有戏剧型、歌舞型和杂耍型三种。戏剧型为主,“方四娘”等为歌舞型。杂耍型中“笑和尚赶过雨(雷暴雨)”尤受乡里欢迎。其角色仅为二郎神和笑和尚。虽属道释两家,但神明之于僧徒,尊卑依旧分明,似无“喜、闹”之由。偏偏僧徒却为人皆共知的“笑”和尚。表演时,二郎身着黄袍,腰系红带,双手平伸并托念珠,绕场一周,端坐当中,拨动念珠,神威尽显。紧接着笑和尚身着马甲(并僧徒装),身后背剑,手持柳鞭,左脚起步,右脚跟进向左转身并前匍;左脚向后一跬步,右脚跟着稍退;左脚再向前迈出。如此这般,身体左摇右摆,意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转过一圈,跪于二郎神前,聆听指使。然后根据二郎神指示方向,左手握剑,右手执鞭,东西南北,一一用力甩鞭打去,直至将过雨打散。情节简单,甚至有点乏味。可笑和尚在不经意间向围观人群中打去,说是“上打爷爷,下打孙子”,这正体现了永靖乡间俚语“爷爷孙子一辈人”——爷、孙辈之间无多大世俗禁忌,可趁机“打”他一下。演员与观众这下才“互动”起来,打闹嬉戏一番,显得风趣、幽默、热闹。
傩戏因为是戴着面具表演,演员无法道白与演唱。永靖傩戏在山区多为有乐器伴奏的哑傩,在川塬区并伴有场外道白和伴唱的唱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