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梅阡—写于梅阡百岁诞辰日
先说一件有趣的往事。
60年前的一个春天晚上,星月闪烁。北京人艺特意把《骆驼祥子》送到了崇文区工人俱乐部,专门为三轮车工人和家属演出。那天晚上,俱乐部里充满了欢快的节日气氛。工人们纷纷用平板三轮车拉着妻儿老小,穿上崭新的衣服,有说有笑地来看戏。他们说:“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喜庆的日子!”开幕以后,观众的反应很不一般。首先,他们对于舞台上发生的一切都有很大的兴趣。看到刘四爷喝酒、吃菜就大笑不止。看到台上工人斗纸牌,感觉新鲜而哗然。车夫老马上场,有人鼓掌说:“像!跟真的一模一样!”当舞台上虎妞向父亲大喊:“谁叫我看上祥子了呐,我还非他不嫁了!别看他是臭拉车的,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卷起铺盖一走,您给我多少钱吧?!”这时,观众竟然齐声叫起好来。有人还挑起大拇指喊:“好样的!有义气!”……台上演戏台下大笑,感叹,议论和赞赏,真是把戏看到心里去了。演员谢幕的时候,观众又评论起来——“祥子真棒!”“虎妞够情义!”“刘四爷忒狠!”“老马实在太惨!”……谢了四五次幕,观众也不肯走,硬是站着不动。据说,那些天里崇文区各个胡同的“车口”上,工人们都在议论《骆驼祥子》,有时笑,有时哭,连耽误了生意也在所不惜。有的上了岁数的工人夜里睡不着觉,说:“这戏让我想起来的事儿太多太多了!”
从这件往事可以看出,当时这个戏的影响有多么广,多么深,多么大,简直到了过目以后难以忘怀的程度。
但是,《骆驼祥子》是由谁来改编的?又是由谁来导演的?可能知道的人就不太多了!
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是作者的代表作,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梅阡在1957年勇敢地把《骆驼祥子》改编成话剧,并且进行演出,一下子就成为了北京人艺的保留剧目,同时对于剧院艺术风格的形成也有很大的影响和推动。
正如老舍夫人所说:“同名小说中的主人公祥子和虎妞,经过舞台艺术家们的塑造,已经成了活灵活现的人物,名气很大,几乎达到内外城居民都知道的程度。北京人谈论起这两位舞台人物来,特别是谈起舒绣文同志扮演的虎妞,往往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像是谈论很熟悉的朋友一样。祥子和虎妞的舞台形象,如此深入人心,说明话剧改编和演出取得了相当了不起的艺术成果。”她透露——“老舍看了梅阡同志改编和导演的《骆驼祥子》之后,曾经想写一部话剧《骆驼祥子》下集。注意,是话剧下集。可见,梅阡同志的改编不光是夺走了观众的心,对老舍本人也产生了多么大的新的引诱。”
在排演《骆驼祥子》第一幕,虎妞和祥子久别相见的一场时,梅阡这样给演员分析:
“这一段是虎妞和祥子的定情戏。虎妞充分表现了自己的性格,敢作敢为,敢于向祥子倾吐自己真挚的爱,爱情纯真,泼辣,也要掌握一定的分寸。她终于是一个未嫁的姑娘,带有少女的娇羞。她出自爱心,要把祥子作为终身的伴侣,不是一时的冲动。表演要求艺术上的含蓄。祥子也非木石无情,傻得不通世故。他虽也闪躲、迟疑,像是被‘逼上梁山’,但他是半推半就。这段戏虽然是一场幽会,但两个人都充满着心灵的真与美。”
有一次,和梅阡一起出去听报告,我们都忙着拿出笔记本来作记录,唯独他光靠耳朵听,脑子记,没有笔记本,也不作记录。我觉得奇怪,问他:“你怎么不作记录,也没有笔记本啊?”梅阡笑了笑不作答。在我追问下,他才淡淡地说:“脑子好使的人,用不着笔记本!”……这句值得咀嚼和回味的话,让我想了很久很久。
那年,梅阡的夫人也是在人艺当剧务的费茵,突然不幸病逝了,大家都很悲痛。剧院组织同事们到八宝山殡仪馆去向遗体告别。事后的几天里,梅阡亲自带着子女,在史家胡同家属大院挨门挨户地表示感谢,并且让子女鞠躬致谢。
梅阡除了导演、编剧工作以外,他还喜欢作画、写诗和填词,而且很多作品相当出众。下边是他为中国版电影《魂断蓝桥》主题歌《友谊地久天长》填的词,早已被大众传唱,感人至深——
“恨今朝,相逢已太迟,今朝又别离,流水呜咽,花落如雨,无限惜别离。白石为凭,明月作证,我心早相许,今后天涯,愿常相忆,爱心永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