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乡愁上路
大凡从田埂上走出来的人,最不能忘怀的便是乡情,其性情中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这种情怀,这种气息,是浸入骨髓的土气,落入文字,便是乡愁。我是一个地道的山里娃,赤脚走过的石板路,永远烙在脚板心,即便离开了大山,即使年纪大了,但在大山的怀里,永远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娃子。所以,读李璞珊先生的文字,时不时就有那种叫做乡愁的“毒药”,让我怦然心动、心疼,揪心、剜心……
我以为,故乡的风物,是最能表达故土情怀的,譬如炊烟、小路、古树;还有老牛、喜鹊、鸡鸭……“雪下久了,山上角麂、野兔、野猪、山鸡常常误入牛栏草堆,于是山冲沸腾了。人们闻讯集中,锄头、耙子、鸟铳、网兜,百什武器,一齐上阵,猎物插翅难逃。”璞珊先生写《故乡》,场面生动,给人的,看起来或许更多的是欢乐,但我们透过外象,透过纸背,却能读到人类共同的乡愁,如花开花落的声音,如云卷云舒的姿态。那是铅华洗尽后的落寞,那是百花绽放后的伤怀。
关于故乡,我或许更感性,更流连于一刹那的体验,但我相信,不管是我,还是璞珊,对故乡的那份情、那份真、那份爱,是一样的。对故乡的那份记忆,是一样的。璞珊在《故乡》中还说:“故乡,在我的记忆中,像一幅幅画卷,古典、深邃、遥远。”正是这一幅幅画卷,让我们远离故乡后,还要沿着故乡的小路,一次次往回赶,一次次如醉如痴地品味着沿途的风景。
故乡的炊烟,如一抹挥之不去的水墨,浸洇于我们心底最柔软的宣纸上,也弥漫在我们湿润的眼帘。那是一首无法从记忆中淡去的牧歌,袅袅地升起在老屋的屋顶。它消融在晨曦里,弥散在暮色中,却让我们永远走不出它的牵挂。因为,故乡的炊烟,是母亲的柴禾的气息,是母亲深情的呼唤。
故乡的小路,是一条从泥泞中走来,历经了风雨,最后通向心灵深处的旅程。从故乡出发,行囊中塞满了母亲的叮咛,父亲的期盼。沿着这条小路,我们不管走多远,只要听到行囊中啾啾的鸟鸣,听到双亲的絮叨,我们都不会踏上歧途,老了,累了,我们还可以沿着这条小路,找到故乡的烟火。所以,每当“我常常在梦中找不到回故乡的路,很着急,急醒了心痛好一阵。”(《故乡》)
故乡的老树,是静坐于时光里的智者,它的每一片垂荫,都是对故土的恩泽,它的每一圈年轮,都是对屋场的记忆。“当年日本兵来了,在别处杀了不少人,我们这里人们躲在树上,日本兵没发现。古树参天,古藤缠绕,枝繁叶茂。各种鸟雀都飞来这里繁衍生息。在田野里劳动的人们,或路过之人,偶遇暴雨急来,跑到附近的古树下躲雨,不湿衣服,不会被雨淋了生病。”(《怀念那些古树》)这些关于古树的碎片,是镂刻在璞珊记忆的底盘上的,甚至成了他与故乡共同的碑铭。古树的枯荣,最能牵动乡人的神经,让每一个受过它荫凉,遮过风雨的人,为它的命运或嗟叹,或感伤。同时,“那三棵古树那年月是我们万尺塘的名片、招牌、地理标志,是问路人的参照物、方位坐标。只要以这三棵树作方位指路,人们到要去的地方绝不会错。”(《怀念那些古树》)特别是在我们这些离了故乡的人的心中,它更是我们回乡的路标与灯塔。
一切在泥土中生长的东西,都生长在我们的记忆里……
但璞珊的乡愁,更真切地表现在对乡土的关注与责任之中,每一个对故土的侵蚀,都如白森森的伤口,让他有一种为之疗伤的冲动。如《怀念那些古树》一文,当写到古树被无知者砍伐时,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失落与愤怒,让人感同身受。在《行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一文中,当看到故乡的老百姓为一条乡路一筹莫展时的深深自责与无奈,无不显露出一个赤子的情怀。这样的“愁”绪,应该是远远高出我等的那份文人的“私愁”的。
对故乡的牵挂,还在于对故乡人物的怀念,这也是构成乡愁的一抹浓重的底色。在璞珊的文字中,念叨得最多的还是父亲,《父亲故事的真谛》《父亲与神明》等篇什,将父亲的严厉、宽厚、仁慈写得淋漓尽致。故乡人物,还有《岳父》、《亮爹》等文,写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普通的故乡人,但璞珊对他们倾注的深情,一如对故土的挚爱,已经融进了自己的血脉。“我第一次与他见面,他与我如同久别重逢的朋友,无话不谈。”寥寥数语,与岳父间深厚感情可见一斑。
“几十年,在城市的街头漂泊,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累。从乡村出逃的孩子,心上盖着乡村的邮戳。是不是我的行囊里装满了乡村?!”(《行囊里装满乡村》)也许,离乡越久,对乡村的思念愈浓,这是每一个逃离了苦难的乡村,又时时挂念着乡村的农村孩子的一种永远无法治愈的病,这就是乡愁啊。
背着乡愁上路,我们就是一棵棵行走的树,我们的根匍匐于泥土,才不会迷失在城市的杂芜里,终有一天会抵达故乡的地心!
让我们这群从乡土里生长的孩子,沿着你的文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