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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老村的“动物世界”

发布时间:03-20 16:15分类:农村文化

  老青蛙

  夏天,一只背部驮着厚重斑点的青蛙,从水窗眼的位置爬进我家新修的庄院,就蹲守在墙角暖和的地方,不走了。对于这样的小生命,我从内心是吝惜的,何况它已是这般苍老,谁忍伤害它!我用铁锨端稳它,送它到门外开阔的麦地,还祷告它另谋福地,到别处养生。

  哪料第二天早晨我从房子出来,那只青蛙不知啥时候重返旧地,静静潜伏着不动,还用一双仍显亮色的眼睛看着我。我又送了,它还是回来了。这样的“送”和“回”已经不少于五次了,青蛙依旧初心不改,痴迷地爱着我新修的宅院。它面朝北墙,休养生息,安静、享受地晒太阳,像我面呈枣色、白须飘飘的老祖父。苍老的青蛙也许是怕冷吧,我家靠近墙角的地方不但向阳,而且有一间很小的狗窝,能够供它昼晒日头夜有归宿,所以它才一次又一次地从庄稼地里回来,把我的家当成它的家了。

  一天下午,我还是用铁锨铲起它,稳妥地端住,将它送入门外土坎处一孔圆而结实的土洞子里,并欣慰地想,这个“新家”适合它昼出夜伏,既温暖又避风避雨,该合它的意了。傍晚,我和媳妇拉了一架子车的糜子回来,看到我的儿子正伙同一帮孩童围住那孔土洞子起哄笑闹——哦,一条蛇咬住了那只青蛙,双方都在拼命,青蛙的脊背和肚腹处皆有鲜血渗出。我将点燃的纸烟点在蛇的尾部,给青蛙助力。猛然的疼不但未使蛇松口,它反而猛地用力把青蛙叼进了土洞深处……

  我再也没有见到那只苍老的青蛙。它葬身蛇的肚腹。我再和媳妇到地里收割糜子时,媳妇被一条滑滑的菜花蛇吓倒,睡了好几天。有好几年我一旦想到那只青蛙,就不由得心疼。

  幸运的老鼠

  在我生活的村庄,老鼠一直和人形影不离。村里人和它为敌已持续了很多年,这场人和老鼠的战争至今还没有熄灭。

  我发现,人试图减少或灭绝它的努力有时显现的是绝望,它照旧繁衍泛滥,继续把人不当人地给人制造各种麻烦。它咬坏过妹妹的嫁妆,把家里卖了猪的钱啃噬得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纸片,连贴在墙面上的画张也未能幸免。我天生心慈手软,竟有过一次放纵或庇护老鼠的经历。玉米掰完的那个秋季,九叔父和我奉命拆除开始闲置的麦秆窝棚。这活很好干,用镢头把支撑窝棚的四根木柱子刨挖出来,窝棚自然会用倒塌的方式结束它伟岸的过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这活就完成了。土雾还没有散尽,我尖叫道:“九叔,老鼠!”有两只老鼠从我们的脚面跑过,我们叔侄二人奋力追打,它们灵巧快速地逃进了玉米秆的深处,没了踪影。但老鼠一窝落生不久的“子女”却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它们在用于搭建窝棚的麦秆夹缝里蠕蠕地活动,身子红红嫩嫩的,还没有生出灰色的皮毛。我一只一只数了数,有三十多只。我捉住一只,体验它裸体肉身的光滑温软。它静卧在我的掌心,我能感到它喘息和脉动的力量。我看见九叔父猛地举起了铁锨,他的铁锨一旦拍下去,这些幼小的生命会瞬间成为肉浆。我制止了九叔父的鲁莽行动。九叔父说:“留下这些祸害会糟蹋人的。”我乞求说:“就让它们生长一段时间吧!”九叔父听了我的话,手里的铁锨没有拍打下去。

  已经干枯的玉米叶子被秋风吹打得沙沙作响,田野的空阔和草木庄稼渐至残败的景象让人心生惆怅。几片白云飘过,天凉得很快。那一窝老鼠的婴孩滚动着潜回麦秆夹缝中的旧窝,挨挨挤挤着互相取暖。我撕扯了一些干燥的玉米叶片,覆盖住幼鼠的窝顶,以减轻我怕它们冷着的担心……

  那个冬天,我家的老鼠特别的多。我估计它们就是我“见义勇为”救下来的那些老鼠。我用“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鼠目寸光”这些成语咒骂它们,它们不改其性,我行我素,偷吃我家的粮食,偷吃我妈做成的糜面烙饼、玉米面发糕和雪白的馒头……趴在炕上的我不但不后悔,反而有欣慰的感觉在心底里萌动……我爸在追打老鼠的同时也追打过我。雪地里,我像一只老鼠边逃窜边辩解:“养不起老鼠的家,能养得起人吗?”

  绿颜色的螳螂

  螳螂的绿,和庄稼的绿极其相像。

  用尿泥糊住螳螂的眼睛,螳螂原地“推磨”的游戏,被我们玩过许多年。

  有一只螳螂收起翅膀,落在七爷的草帽子上。雷阵雨就要来了,它还在草帽子上爬行。七爷回到了家里,螳螂也进了七爷的土窑。家在麦田里的螳螂,能嗅到麦秆编织而成的草帽子上浸染的淡淡的麦香,它定然是把七爷的草帽子当成家了。

  收过麦子的麦茬地里,开满紫色花朵的苜蓿地里,或者在沉甸甸低垂着头颅的糜谷穗子上,都能看到螳螂的踪影。螳螂交尾之后,雌的会把雄的吃掉。我仔细观察过这样的过程。雄螳螂好像心甘情愿被吃掉,中间没有反抗的动作;雌螳螂也吃得心安理得,中间没有停顿或者犹豫的表现。它们用坦然的表情告诉我,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为了生生不息,我们必须这样做!它们在繁衍上如此残酷的行径,我还是不能理解,尽管其中包含着精神乃至信仰的成分。

  割苜蓿割累了的正午,我躺在割倒的苜蓿上睡觉,以我为中央给我做伴的,有牛羊,有静默无声的杏树,再就是一只一只活跃的螳螂。螳螂会背负它的子女在土地上周游——这幅温馨的画面,感动过我许多次。做了母亲的雌螳螂,只能把对雄螳螂的缅怀转化为成倍的爱,献给自己的子女。三岁的儿子特别喜爱这些和庄稼在一起生长的活物。每次收工,他手里要么捉着一只蝴蝶,要么逮着一只蚂蚱,要么就捏着一只豆子似的七星瓢虫,他要把它领回家,做他的玩伴。中午收割完糜子,儿子手里握着一只螳螂,形体小巧而灵动。我把他扶上装满糜子的架子车,他却松开双手,那只小螳螂在他的手心里停留了片刻,似是留恋,似是感激,接着展开透明的双翅,飞走了。

  “这次怎么知道放生了呀?”我有意问了儿子一句。

  “它的妈妈等它回家吃饭呢!”三岁儿子的纯真情义,让我忘了一上午的劳累,情不自禁地揽他入怀,爱抚夸赞了许久。

  天热了,螳螂的繁盛期就来了。蓝天的蓝色和麦子的黄色比赛似的朝着四方涌动。我站在田埂上,任凭拂过螳螂周身的风温柔地抚摸我的胸膛……

  不知是螳螂染绿了庄稼,还是庄稼染绿了螳螂。它们用同样的颜色装饰原野,它们用同样的丰收给我们以喜乐,它们和我们一起平静安详地生长、生活着……祝福庄稼,也祝福螳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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