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位置:首页农业农村文化我曾听过你的歌

我曾听过你的歌

发布时间:08-08 16:49分类:农村文化

  我从夏家湾的山梁走来,繁密的野花在风中摇动。白云遮蔽不住瓦蓝的天空,牧童的歌声掩盖不住呼呼的风声。我们坐在公路桥梁下面的涵洞里,风不能熄灭烧洋芋的小火苗,不能熄灭火焰在内心燃烧的热烈。大地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在山岗与山崖之间,回荡以芊眠、低徊的歌声。

  山高地远,要多野有多野,要多旷有多旷。一道山弯里,风吹过的地方,紫色的花香涂满大地,从亲人离乡、出门打工的年月开始,不种庄稼的黄土地里撒上了草药籽,这满坡的桔梗地,风把山坡吹成一片深紫色的汪洋。一个人的山野,风声是最好的知己,直扣我的心灵,从童年的堙没里,泛起涟漪和波澜。在忙碌辛苦的世间,我没有能力一定接近和拥抱理想,也不敢轻易告诉自己我一定能离开这片土地。我还要学会劳动和一切农业的程序,只有这样的基本功才能保障以后的生活无忧。我拼命的汗水,背上的重担,一定要被亲人看见,他们才能放心。

  不论哪一种未来,我似乎都没有过准确的把握,甚至确定不了明确的方向。人生很难,对于成长在黄土村庄之间的少年来说,理想又是何其奢侈与遥远。我知道,我不能抵达远方的种种可能性,会是因为夏家湾这片土地对我的留恋与撕扯,生是故乡人,死是故乡魂。我走了,牛会半夜冲出圈,跑出来,跟着我上街道,追我坐上的那辆汽车。我已经打小和那头牛拴在了一起。梦中,我因心疼和负罪而半夜惊醒。没有牛我会孤独,牛看不见我也必然会忧伤。这是一个人降临在这片绵绵黄土地之上的命运。是牛和人在同一片屋檐下生存的伦理与亲情。

  多少少年的时光,静悄悄地从夏家湾溜走。我始终觉得夏家湾就是我的源头,除了出产粮食,还与我同宗同源。春天的时候,它要我来欣赏它的复苏与怒放,夏天的时候,它要我来触摸它的热忱与激情,它自认为,在这片土地上,我这个孩子最懂它的心,深谙它的意。接着,它在雨水的秋天,用长长的草藤缠住我,它在严酷的寒冬,用厚厚的积雪拦住我。

  任季节怎样轮替,星斗怎样转移,它都在情感上不允许我离开它。如果我非得离开它,它或许会停止一个季节的万物生长。我曾在梦里多次梦见过这样的情景,玉米犯病似的不抽天花,莱菔子开过花后全部枯萎了,没有结出饱满的籽实。原因是无人顾盼、无人等候的事物会突然休眠,要等人们来看着它,它才会继续生长。

  夏家湾,一直是置放在我心灵深处的底片。我知道,我终将回到这里来,依然热衷土地上的劳作,依然眷恋播种和收获。在挫折与磨难接连或者交加的处境中,我都不会沉沦于困苦。从小在泥淖里徒步,早摸过自己的光脚有多大。散养的天性,让我们有足够敞亮的空间去释放,让我们从小心底明媚。我还知道,也许秋风将用落叶铺满道路,也许秋风还会熄灭我放在檐下板凳上写生字的灯盏,还会让我感到人世的寒冷让我浑身萧瑟,但和我一起长大的水桃树,一岁一枯荣的草坡,搬着比自己身体大数倍东西的蚂蚁,低头拉犁的牛,风里来雨里去的亲人,在我进退失据、爬坡越坎的时候,必将用力推我一把。

  生命待我热诚,让我在村庄里开心地捉鸟抓虾,让我上小学,上中学,给我泉水与麦子,给我草垛的温暖,大树下的荫凉。给我群居的热闹,伙伴的友谊,给我皎洁的星空。让我从小拿上农具种地,挑水,磨面,拾柴,让我深知心灵蒙受的痛苦,用身体的负重与流汗可以解决和释然。只有先走出羊肠小道,才能拾上大路,只有走上大路,才可能到远方。就像一滴水,一条河,缓缓流,到海洋。

  我也是遗失在旷野的一枚种子,缓慢地生长,远远的夏家湾,渐渐听不清看不到我的忧愁欢喜。我们隔膜疏远的距离,离得越远的时候,我感觉心灵根基里那怀乡的根须就会越努力地往故乡生长,延伸,夏家湾天空的云,成群的麻雀,也向我而来,向城市拓进,使我们一点点彼此靠近,彼此感觉得到存在与厮守的气息。我试图放声歌唱,呼唤盘旋在天空和远方的野鹰,飞回来,坐在梁上。

  流年似水,村庄里已找不见澄澈的泉水和池塘,穿过村内的小河已经彻底枯竭。草丛和竹林,在林立的房子间奄奄一息。那一天,我坐在麦垛下,悠然入梦。犬吠鸡鸣没有弄醒我,说明我还对过去的生活十分熟悉,多少年的习惯,在骨子里还没有改变。

  我走5里地到夏家湾。那片打过滚的草坡,荒草占据20多年前的山径。我就想还原为一枚草籽,继续在草坡上落地生根。我就想成长为一丛青草,有蚂蚁在下面安家,有孩童来玩时让他们睡在绿毯上面嬉戏,在牛饥饿的时候割回家大把地喂给它。我就想好好地生长,在秋后结出果实来,随风的细语漫撒在荒坡,等到又一年春暖,绿染一座山梁。

  我四处打听未来的答案,遇到的老人说,眼前面的路是黑的。我放下疲倦的身心回到村庄,父亲说,该动身了,单位的工作不能耽误。没有人知道今年开过的花朵明年是否再开,就像父亲无法把握收成的丰欠,就像此时的晴日、映红的晚霞并不等于明日的好天气。庄稼朝哪里低头,只有风知道方向。

  “天梯上的夜歌,天堂的夜歌,夜歌歌唱了我,弓箭放下,我画出山坡,太阳放下弓箭,夜晚画出山坡。”这是海子笔下的夜歌。我的旷野里唱起的歌声,从早晨到夜晚,从劳动的号子到闲暇的小曲,从信天游到打山歌,依稀那么悠远,那么绵长,那么粗犷。就像这苍茫的西秦岭大地,初秋的旷野里蝉鸣聒噪,还有翻过山、穿过树的稀落、空寥的风的话。

安徽现代种业寻觅项目 茄子保花技术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