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非昔比话过年
光阴似箭,一晃又要过年了。这些年过年,我是在县城度过的,在县城里过年不像在农村那样忙忙活活的,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动手去做,只要你手里有钱,傍到年根儿底下,去商场和超市逛上几圈,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就置办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过年时享用。可虽然在城里过年比在农村过年轻闲得很多,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缺了些什么呢?思来想去,细一琢磨,好像少了一些浓浓的年味。
过年,似乎可以分为迎年、忙年和过年三个阶段,不必说那张灯结彩,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喜迎新年的心情和场面;也不必说那口念吉利嗑,见面就双手抱拳打躬作揖,让人感到心花怒放的拜年情景,单说那脚不沾地的忙年过程,就把人忙得不亦乐乎。
俗话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早在农村一进腊月门,就开始踏入了忙年的门槛。不论是吃的、穿的、用的都要靠自己动手操办,很少花钱去买。比方说自家种的粮食要磨成米和面,推碾子拉磨是必不可少的。那阵子,农村主要以苞米和谷子等粗粮为主食,白面与黄米面被视为细粮,只能在逢年过节时,随时到碾坊或磨坊里加工。我们村的碾坊和磨坊都是利用废旧的房屋充当的,在碾坊的中央安放着一扇硕大的圆形花岗岩碾盘,碾盘上的方形木框里抱着一个大石头磙子,村里人都称它为碾砣子。碾子的旁边还安了一架木制的手摇扇车子,碾米时用其除去糠皮和秕谷;磨坊里的设施比较简单,只放有一盘石磨,供村里人拉面和粉碎粮食之用。我们村的碾坊和磨坊是分设的,并且都只有一处,所以一到逢年过节推碾子拉磨,就得先去占碾子和磨,相当于现在的购物排号。等轮到我家时,父亲总会在前一天把要碾磨的粮食倒进大笸箩里,用抹布蘸着温水,把粮食擦净后装进麻袋或口袋里闷好,然后才能到碾坊或磨坊里碾磨。在碾轧黄米面时,将黏米倒进挂在碾杆上的倒三角形的挂斗里,随后套上马,再给其戴上蒙眼,那马就像走马灯似的,拉着沉重的碾砣子呼呼地转了起来。转眼之间,那黄澄澄的黏米就被碾得粉碎,沿着碾盘的边缘堆积成圆圆的一圈,父亲手持木刮板,将碾碎的黏米收进簸箕倒进黄面箩里,手把黄面箩在大笸箩里一个长长的箩床子上,像拉锯一样反复推拉细筛,直到全部筛成面粉为止。像这样的推碾子拉磨,从开始准备到最后结束,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才能完成。
黄米面碾完,再经过发面、烀豆馅等过程,就该包黄面黏豆包了。包黏豆包可以多人动手,齐下火龙关,一锅又一锅热气腾腾金黄锃亮的黏豆包,被摆放在用秫秸串成的帘子上,放在仓房里进行冷冻,同时,还要把苞米米查子或小米饭冻成坨,作为“今年饭”,以备在新年正月里随时热烫食用。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过年,家家都图个喜庆吉利,都想有个新气象和新变化,除了除尘扫灰和打扫室内外卫生外,家家还要贴上色彩鲜艳的年画和红红的对联。在屋内贴上门对、春条和“抬头见喜”;在房门口贴上“出门见喜”;在鸡鸭架、猪圈和仓房门上,贴上“金鸡满架”、“肥猪满圈”、“粮食满仓”等对子,同时,还要贴上福字和挂钱,以增添喜庆的气氛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如果是年成好,手里有了钱,家家还要给每个人做一套新的棉袄棉裤和新棉鞋,如果年成不好,尽管大人不做,也要想办法给孩子们做件新布衫,罩在旧棉衣外面,给人焕然一新的感觉。我家每年做衣服和鞋都是买回布料之后,母亲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做成的,穿在身上既暖和又高兴。遗憾的是,那时穿着新的衣服和鞋只顾高兴了,却没能顾及到母亲的辛劳。
腊月二十三是农历小年。这天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家家都把供奉一年的灶王爷从灶台上边的墙上揭下来,将甜甜的灶糖抹在灶王爷和灶王奶奶的嘴上,同用秫秸席篾子扎成的马和鸡一起烧掉升天,祈求他们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到了阴历二十八九,是忙年最忙的时候,除了把准备一年的好吃的东西,都拿出来做年嚼果之外,就要请村里那些识文断字的人,开始忙活写春联“供大纸”了。所谓的供大纸,就是把家谱挂画取出悬挂在墙上,摆上蜡烛和供品,慎宗追远祭祀先人,并为其烧香磕头顶礼膜拜,企望先祖有灵保佑家和万事兴。朴实憨厚的庄稼人,对供奉灶王爷、天地牌位和贴门神也十分虔诚,把新请回的灶王爷仍然贴供在厨房里的原来位置,“天地牌”则贴供在屋外前墙的马窗户上。灶王爷和天地牌上的对联,不像写春联那样年年可以改变书写内容,而这两个神位的对联内容,却是年年如此始终不变。灶王爷的对联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为:“一家之主”;天地牌的对联是:“天地之大也,鬼神其盛乎”,横批为:“天地位焉”。当这些事情都忙完之后,一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了。这天的除夕夜,使忙年的脚步达到了顶峰,只剩下最后一项接神了。
一夜连双岁,三更分两年。临近大年三十午夜时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像爆豆似的响成一片,家家在院子里挂起了灯笼,烧香磕头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尔后,大人孩子手提灯笼,按照灶王爷上所指的方向走出院外去接财神。回来后,全家人乐乐呵呵地围坐在一起,吃上了热乎乎的接神饺子。按照老规矩,无论是大人孩子,在大年三十晚上是不能睡觉的,屋里屋外的蜡烛和灯笼也是不可熄灭的,全家人都要一直守岁到天明。为了提神防止瞌睡,家家都会把冻梨缓在冷水中,一边啃着冻梨,一边嗑着自家种的葵花子,阖家欢度辞旧迎新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农村没有电,也没什么热闹,不像现在还能看到春节联欢晚会,姑娘们只能聚到一起玩玩“嘎拉哈”,小孩子们拎着灯笼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换回几吊压岁钱。大人们有的打牌,有的“扒眼”,有的凑到一起唠嗑闲扯,反正各自都能找到自己的开心之处。
在农村过年,年前年后扭秧歌迎新春庆丰收,是最好的大众娱乐形式。如果粮食丰收了,庄稼人高兴了,村里就会组织起秧歌队,不分男女老少,不怕天寒地冻,绑上高跷敲起锣鼓,热热闹闹的乐和一番。先去军烈属家里拜年慰问,再到邻村互相拜年,直闹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方可收场。我曾和乡亲们扭过几回秧歌,虽然每天都蹦跶得挺累,但却感到非常开心和快乐。其实在过年的过程中,迎年和忙年都是为过年做准备创造条件,自大年午夜之后,才算摆脱了忙年的劳累,真正享受到了过年的快乐和轻松。在民间早有“扯正月闹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的说法,可见浓浓的年味和喜庆的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才能逐渐被淡化在繁忙而紧张的生活之中。(摘自黑龙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