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所在位置:首页农业农村文化石头铸就的硬朗汉子

石头铸就的硬朗汉子

发布时间:06-22 16:06分类:农村文化
  30年前,作为初出茅庐崭露头角的所谓青年诗歌评论家,本人曾与老诗人牛汉先生有过几次近距离的愉快接触和交往。承他不弃,算是比较投契的忘年之交。让人良可欣慰的是,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直到2013年以91岁高龄驾鹤西归时,牛汉先生始终清健依旧,风采不减,童心未丢——“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还是一整棵树那样伟岸”(牛汉《半棵树》)。

    先生当年留给我的比较深刻的印象,除了集儒雅和粗犷于一体的高挑挺拔的壮硕身量,爽朗之至复又蔼然可亲的待人接物态度,心切民瘼、疾恶如仇的赤子情怀,善于把握和捕捉困厄中的生命活力和强韧的传神笔力等等之外,更多的是先生偶或从随身的挎包里,郑重其事地拿出一块沉甸甸、黑黢黢的石头时,那一副顽童般半是“炫耀”半是得意的灿烂笑容。

    那一次大约是1986年夏秋之交,我和在北大一同攻读文学硕士学位的张颐武、董炳月等同学一道,去西北数省采风、实习。我们不仅在兰州城里,与导师谢冕先生、师母陈素琰先生以及袁行霈老师的研究生孟二冬等人如约相逢,也在赴敦煌的路上,与牛汉先生和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总编辑的著名诗人屠岸先生以及时任湖北美术院副院长的著名画家汤文选先生邂逅而遇。那一路上,比较惬意的,便是互相间于汽车换步行、步行换汽车再倒火车的过程中,且行且续的天马行空、来去由之式的交流和把谈。初出道的我,深深地为这几位年深资优的师长们的不凡风采所倾倒。

    身量不高的屠、汤二先生虽然术业专攻迥乎其异——一个专擅十四行诗的撰写和翻译,另一位则是丹青高手(其1954年所画的获全国美展一等奖的作品《婆媳上冬学》,曾名噪一时),但细眉蔼目下的清癯容貌与南人气象,都堪称儒雅冲谦之至,书卷气浓郁之至。相形之下,高挑挺拔的、有着蒙古族血脉的山西汉子牛汉先生,则是北人气象实足的另一番气概。他比较突出的眉棱之下的深邃眼神湛然清澄;长长的脸膛上方的额头宽阔饱满,有堂堂正气焉。举步抬足之际,大步流星;吐气开谈当口,宏声大嗓。堪称爽朗之至,快人快语之至,平易亲和之至。

    记得当时与我们从东边遥远的京城首途而来不同,他和屠岸先生是从新疆兜转过来。在旅馆里刚刚坐定,牛汉先生便向一个纸箱弓下身子,并豪迈地大嚷道:来,给你们小伙子“杀”一个瓜。我当时听了不免一愣:瓜又不是活物,如何能杀?后来才听他解释道,这是西北新疆等地对切瓜的特殊说法。那一回与屠岸先生一起吃上的、由牛汉先生亲手切“杀”的哈密瓜是他们从新疆一路上带过来的,那叫一个甘甜解渴呀。至今再也找不回当时的感觉了。

    不久,我们便又注意上了他的那个貌不惊人的帆布挎包:看似很沉,也似乎很神秘。牛汉先生极其善解人意,他为我们打开它,并从里面小心翼翼、郑而重之地托出一件东西——一块儿不大不小的深黑色的石头!望着我们面面相觑的困惑表情,先生神秘地微笑着,开始详细讲解它的纹理,分析它的年轮……据他估计,那是一块儿陨石。随后,我们也知道了,对这看似不起眼的石头的关注,并不是牛汉先生偶然的一次心血来潮。他搜集石头的历史相当悠久:不仅每次在全国名山大川出游时,都会有所斩获,而且,他家中的书架上,也早已是满目琳琅。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不时地沿着牛汉先生的这个与别人迥异的收藏爱好或称倾向,一路向下走神。先生虽因先天禀赋和后天苦难的锤炼等原因,气宇比常人要远为昂藏,但毕竟仍是文人肚腹,诗人情怀。虽不至于过于钟情于花花草草,但也当醉心于名山胜水,不脱常情才是。怎么竟然爱上了遍地皆是、普通之至的石头呢?当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染上了点收藏癖——尽管是与“藏石”最多只能算是远亲的藏书,算是多少能更明白点儿收藏的秘奥和心理了:首先,收藏的妙处主要不在藏品本身,关键在于持久性和系列性,在于可以达致的、一种足够深的沉湎、专注和投入。其次,单以石头而论,牛汉先生所精心搜罗、庋藏的,必定都有其独到的收藏价值——或是有着不可轻易蠡测的地理地质或历史考古价值(如所谓陨石所托载的),或是有着极高的、可以无限延展的观赏和比附价值。而它的俯拾皆是却又不易辨识,更是使这一收藏不仅可以长期持续下去,同时也提供了收藏之为收藏所必须具备的难度和稀缺性。

    只是,牛汉先生究竟为什么要搜罗石头,或换言之,牛汉先生作为一名极有人格操守、极具人文情怀的苦吟诗人,为什么会与看起来“面无表情”的石头结下如此深的渊源,毕竟不会像如上的泛泛而论那么简单,也实在是沟通诗人诗心的一个极紧要的切入点。要进一步深究的话,则不仅要对诗人作深度访谈(当然,现在已不可能了),还要对其诗歌作品与身世作更为细致的开掘,才有可能。在此之前,我们能够捕捉到的一点思绪或因由至少可以是:石头具有坚硬耐蚀、朴实无华和神秘沉默(内核的不可测度和纹理的千变万化)的特质——若套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牛汉诗选》里一些诗的标题来表示的话,就是《沉默》的氛围中,所含蕴的《小鸟石化的梦》与《不朽的姿态》和《最后的形象》。

    石头的坚硬耐蚀正可比况绝不向苦难俯首的诗人牛汉本人,是其人生遭际的惨痛与风骨的硬朗的绝佳写照——诗人原姓“史”,史成汉,“史”、“石”谐音,石头铸成的汉子,弥足自况;而以“牛汉”为名,则可以是如牛一样坚忍耐受的汉子,或有着气冲斗“牛”,气冲霄“汉”般的气概。

 

80后小伙兰荣霞:创新让种粮成为“轻松活” 有机农业:期待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