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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米花崔爷爷

发布时间:09-09 16:48分类:农村文化
  我们镇上的崔爷爷死了,他死得平静,甚至有些怪异,一个凡夫的离世,倒向修行者的枉生。那天早上,村寨依然是炊烟袅袅,日头渐渐地爬上了山岭,雾散了,村子醒透了。崔爷爷避开了晨阳,穿上了新装,焚烧了真币,然后躺在床上一睡不醒了,那一年他八十岁。

  我想起了那场面,眼前一个不到五十岁的中年人,中等个子,瘦瘦的脸,眼睛凹陷在眼眶里,好像天生就营养不良似的,常年爆爆米花烟熏火燎,他的脸像老爸多年收藏的古董似的,微黑铮亮。冬天戴狗皮帽子,夏天戴草帽,衣服还算整洁,小时候打针留下的后遗症让他不能成为村里的壮劳力。他就干起了走村串户爆爆米花的营生,养家糊口,抚养儿女长大成人。这营生他干了几十年。

  “爆米花爷爷来了,爆米花爷爷来了!”每当爆米花崔爷爷推着那辆熟悉的破大金鹿自行车来到村里的时候,我呼哧带喘的跑进家门对着妈妈就嚷了起来。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我们村里很落后的,村子里也没啥人来。焗缸的、理发匠、卖针头线脑……平时他们来,我是不会在意的,只有爆米花的崔爷爷来时我才像过年似的,蹦得老高;他一来,我就能吃上喷香喷香的爆米花了。

  妈妈照例拉着我,她从仓房里的苞米袋子里舀上一碗苞米,放到一个布兜里,拎着往村子的场院边上走,这时我已经听到好几声“砰、呯”的爆米花的声音了,我知道:他已经给我的小伙伴爆了好几锅了。场院边上的空地是崔爷爷每次爆爆米花地方。我和妈妈来到的时候,小伙伴们都已经围在他的身边了。不一会儿就轮到我了,我把妈妈手中的布兜递到他手中,只见他把像腰鼓一样的铁家伙立起来,打开带盖的一头,把苞米倒在碗里,腿上垫了一块厚厚的布,双腿夹着用厚布裹着的铁锅,双手捧着碗边,双手五指并拢呈漏斗样,苞米顺着淌到贴过的肚子里;他盖好了盖子。把这个腰鼓型的空心铁锅横放在自制的小炉子上,两头搭在火炉子边上的壳里,他坐在小板凳上,左手拉着风箱,右手转动着铁锅头上的手柄,火均匀的烤着,大约二十分钟,他站了起来,把一个有两米长桶型编织袋子抻直,然后把烤好的铁锅拿下来,口对着编织袋的口,用一个铁杆挂在铁锅盖的环上,用力一别,砰的一声响,爆米花就飞到了编织袋子里。这时小伙伴都会用手指头把自己的耳朵堵上,显出很害怕的样子,向后面跑去,响声过后,又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围在编织袋子前,笑得好开心,好像吃了蜜似的。看爆爆米花,和粘蜻蜓、捉蝴蝶、玩泥巴一样给了我童年无限的乐趣,不同的是:妈妈每次给我爆爆米花,我就多了几天的零食,现在的孩子零食有得是,不会有那样的感受。

  我的童年最好的零食就是爆米花,崔爷爷走了,离开了我们。他的一生是很苦的,养育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参加了工作。有镇里的公务员,有小学的教师、有饲料厂的厂长……孩子们结婚后,他仍然住在小儿子为他在自家正房边上盖的偏厦子里。很少有人看他,偶尔孙子、外孙子来看看他。岁数大了又有病,都嫌他埋汰,没办法在小屋他一住就是十多年,日子过的不舒坦。姐姐告诉我,他是自己算计好自己的死亡日期,把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后,烧掉了后半生积蓄——大约三万元。他七天水米没进,自然地离开了人世。“子欲孝而亲不在”,他的子女们再也没有孝顺老人的机会了,这是人生的可悲之处。

  崔爷爷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乐趣,而他的晚年却是那样的凄凉,我感慨人间冷暖、感慨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也慨叹他艰难凄苦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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