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银（右）和吴刚在果园交流

陈文银和吴刚都是有10多年种植经验的果农。

吴刚是本地人，10年前在云南宾川大银甸水库旁种了9亩柑橘和1亩葡萄，柑橘行情一直不好，倒是这1亩“红提”收入颇丰，2016年收了1万多斤，卖了7万多元。同年，吴刚把柑橘全部砍掉改种葡萄，又扩种了10亩软籽石榴，今年又新种了10亩“优无核”和“阳光玫瑰”。这两年的收入基本上稳定在27万元左右。

陈文银是河南人，2010年到云南宾川，种了20亩柑橘和10亩葡萄，柑橘连年亏损，2015—2016年全部改种葡萄，主栽“红提”和“夏黑”。2017年收入最高，30亩葡萄园卖了70多万元。随后转让了一半面积，品种也改成“阳光玫瑰”和“绍星一号”，今年又新种了一部分“红玫瑰”。

两人相比，陈文银要能说会道得多，说起宾川葡萄产业发展史来头头是道，给人一种反客为主的感觉。攀谈间，我大致知道了宾川葡萄采用高密度栽培的原因（早结丰产，亩产上万斤），以及产业由盛转衰的原因（发展过快，品种单一，20万亩葡萄至少有15万亩集中在一个月内上市，再加上成熟季恰逢雨季，果商压价）。

宾川的连片葡萄园

我这两年侧重走访大果园，像他俩这种规模的果园反而走得少了，所以感兴趣地问道：“像你们这种规模的果园想要挣钱，有哪些关键因素？”

“我觉得技术是最关键的，其次是观念也要跟得上。”吴刚说。

“种葡萄第一技术，第二资金，第三人工。”陈文银也把技术放在第一位。

“在你们的种植圈里，把技术放在第一位的人占比有多少？”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只要想把葡萄种好的，都会把葡萄放在第一位。”陈文银说。

吴刚和他的葡萄园

“对一般种植者来说，技术还是最大瓶颈。”我概括道，随即又问：“你们给自己的技术打多少分？”

吴刚笑了笑，说了一个“60分”；陈文银干脆说“不晓得”，只是感叹道：“越往前走越觉得深奥，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他出人意料地讲了一通植物营养、植物生理以及种植过程中的各种变数，然后以人体的神经系统比拟道：“你只能凭感觉，感觉到这个园子在几天之内会出现什么问题。”

这让我想起某人的微信名“与葡萄对话的人”。我会心一笑，不以为然地指着眼前吴刚的葡萄园现场考问：“你感觉这个园子现在有什么问题？”

“目前就是要控制。”陈文银说：“如果他这个问题处理不好，日后果实的品质会不好。果实出问题就是从现在开始的，所以从现在开始，甚至更早之前就应该开始，尽量优化，以后果实的糖分和香味才会很好……”

葡萄园的新梢和花穗长势

我没听到具体问题和具体措施，于是打断了他的论述，试着引向具体措施：“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控水控肥。”

“不是控水控肥的问题。”陈文银接着说：“从我们的眼光看，一个是叶片的厚度，一个是叶片的光亮度，然后这个叶片要尽量要朝上长，往下塌是不行的。再一个，你看发出来的嫩梢，它这个嫩梢很正常，光亮度也够，颜色也可以……”

“那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依然没有听到他的“控制”点在哪里。

“这个要从营养方面调整了。”陈文银话锋一转，“其实种葡萄最关键的是土壤环境，土壤环境你不做到，再大的本事……”

富鑫农业亩施40吨有机肥的葡萄园

我还是没有听到所以然，倒是他这番话又让我想起这段时间在云南见到的一亩地施30~40吨有机肥的建园方法，于是询问这种做法的正确性。

陈文银想了想：“这个怎么说呢？如果你会用，把这么多有机肥的功效发挥出来，那是相当好的。但如果你不会用，肯定会出问题，而且问题很大。第一，你要考虑碳氮比，这叫物理改造；第二，你要考虑酸碱度，这叫化学改造。如果这两个问题你基本解决了，就不会出大问题。然后是水分的调节……”

“你这些知识点是从哪里来的？”我有点怀疑他的身份。刚开始聊了几句我就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在当技术老师，被他矢口否认。

葡萄园中堆积如山的葡萄枝

“我和吴刚都在网上买了教程，那里面讲的基本上都是这些理论知识，但真正运用到实践中还要靠自己不断地去摸索。这几年葡萄上变化的东西太大了，你今天看它是这个样子，过几天它又变了……”

不可控，是农业的特质。

在一旁聆听的张飞宇（广东杰士农业科技有限公司云南部负责人）倒是挺认同陈文银的观点：“做农业一定要懂作物的点，它给你传递什么信息……”

“但这对普通农民来说难度很大啊！”在我的脑海中，农民的需求点已经被我简化到最初的“种什么品种？”、中途的“得什么病？用什么药？施什么肥？”以及最后的“卖什么价格？”

张飞宇（右）和陈文银（中）、吴刚在果园交流

“这个难度不大，你不是种地的，种地的能感觉出来，他只是不知道该采用什么方法。”张飞宇说。

“我学的就是果树专业，而且在一线工作了20余年。”我亮明了身份，可能在别人的印象中我只是一个媒体人：“一项成熟的技术，一定是能够定性定量的，什么节点、什么状态应该干什么事情，可量化。如果要靠感觉去判断，那它的难度就非常大了。”

见我疑问，陈文银又用一种拟人的方式阐述他看到的问题：为了早上市，没睡醒就叫他干活；生长规律与24节气不配套；为了提高产量和质量，人为地添加营养和激素。“如果你顺着植物自身的生长规律去搞，基本不用给什么肥料。”

密植葡萄园的生长情况

我听着有点晕，大致意思是遵循自然规律，但又搞不清楚他是反对干预还是反对过分干预。想起杰士农科正在推广的、同样让我觉得抽象的作物健康理疗技术，便问张飞宇：“你们这套技术可以量化吗？”

张飞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中西医之间的差别说明道：“西医讲究定性定量分析，通过各种指标检测找到根源，再对症下药。中医包括东方文化讲究自然之道，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寂静的春天》，他称之为自然不可改造……”

“这个不用细聊。”我担心再出现自然农法、木村等老话常谈的内容，所以打断他的论述，只是问道：“从杰士的理念，你们是偏重中医还是偏西医？”

张飞宇（右）在介绍作物健康理疗技术

“两者相结合。”张飞宇解释道：“中医之所以没办法向西方推广，就是因为科学性的量化指标没做好，缺乏机理。所以在我们的作物健康理疗体系中，既包含了建立在西方木桶原理基础上的精准施肥，做量化指标，又兼顾了中医强调的激发作物潜能、强健系统免疫的理念。为此，我们就量化成三个领域，一个是土壤生物活力的提升，一个是光温水的逆境控制，再一个是营养平衡和高效转化……”

我听着费劲，担心这套理论能否被普通农民接受。又想起去年痛风病发时，云南一同行给我寄来两瓶中成药，说是根据中国医科大学一位中医教授的药方配置而成，很管用。我吃了一瓶之后去做血液化验，结果发现尿酸指标丝毫没降，倒是多了一个拉肚子的副作用，就停用了。我不怀疑这个药方的功效，只是可能跟我的体质不符，这也是中医的弊端，因人而异。

听我说完这段经历，陈文银说：“如果是一个真正高明的中医，不管你是哪里人？不管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就像一个真正的葡萄高手，无论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是酸性土壤还是碱性土壤，都能够综合考虑，药到病除。”

陈文银（左）在参观另一家新建葡萄园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高手？”我问道。我从脑海中翻出这些年在葡萄行业见过的所有大神，似乎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他说的这种境界。

“高手多。”他含糊其辞地应道。我追问：“是你刚才说的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搞定的高手？”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因为我跑的地方少。”见我步步逼问的架势，陈文银也不敢再信口雌黄，只是说：“你只有到了90分，才能跟90分的人交流，才能听得懂。我觉得在葡萄的技术上，90分就是刚刚及格。”正当我觉得他的自我评分是90分时，陈文银又补充了一句：“依我目前的技术水平，我只能说我半瓢水都没有。”

给自己打60分的吴刚在葡萄园

我笑了笑说：“还是吴刚说得对，给自己打60分是正确的。”

只要能挣钱，都能达到及格分。你及格了吗？

2021年3月5日